红白:Mathison 被啃的古早文都搬过去了

【莫强求】贝加尔湖畔的雪(下篇/原剧向)

*续写电影,两发完短篇,时间在2078年。

简介:空间站焚毁后,程序残损的Moss回到地球。它记得那片湖,却遗忘了一个重要的人。


前文:贝加尔湖畔的雪(上篇)

正文:


08.

Moss在两人的员工寝室里住了一个月。


白天,刘启和李一一出门工作,偶尔会收到Moss发来的短讯,大多是询问一些有关“流浪地球”计划的东西,有时候还会问及刘培强中校的各种信息。自从程序重建成功,它一天也没有闲着,昼夜不停地在网络上搜集数据。


“它到底在找什么啊?”刘启问李一一。


“它想补回在传输中丢失的那部分记忆。”李一一说,“你记得吗?程序重建的那天,Moss说它有种异样的感觉,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无法复原了。”


“是说它自己编写的那些程序吧,你复原不了的——大概是主导感情的那部分。”


“对,但它很固执,仍然想把那些程序找回来。”李一一点点头,“它向我寻求帮助,但我真的不会写那种代码。所以我从生物学的角度给它提了点儿建议。”


“生物学?”


“人类情感的产生与记忆有关。”李一一回答,“以此类推,如果Moss尽可能多地……”


“但Moss只是机器啊。”刘启提醒道。


“谁知道呢。”李一一耸了耸肩,“它会难过,会自我防御,会权衡自己的每一个决定,会孜孜不倦地追求一些东西。谁敢保证,它和我们一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呢?”


这时候,刘启的通讯器响了,是一条来自Moss的短讯。他打开附件,看见一张彩色的全景图,图中的配字是“流浪地球纪念馆”。

紧接着是第二条短讯。


Moss说:“我想去这儿看看。”

 

 

09.


流浪地球纪念馆位于天津地下城,落成于两年前。为了纪念人类史上这次空前绝后的壮举,设计师们苦心孤诣,在纪念馆的整体构造上,近乎完美地还原了“领航者”号空间站的每一处细节,令来客有种身临其境之感。


毋庸置疑地,刘培强中校作为挽救地球的功臣与烈士,成为了这座纪念馆最重要的一部分。人们在副舱的位置上开设了一间单独的展厅,并仿照Moss编写了一个简单的机器智能,在展厅里进行详细解说。


虽然时值工作日,但馆中的游客仍然不少。刘启排队扫描了通行证,李一一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在后面,伸长胳膊递给他一副无线耳机。


“干什么?”


“要是有人发现Moss在我电脑里说话,咱们不得进局子啊?”李一一指了指自己耳朵里的另一副耳机,示意他也戴上。“来,用这个。”


“行吧。”刘启点点头,戴上耳机,又转过来提醒道:“赶紧的啊,我可是旷工出来陪你俩的。年底事多,下午四点还得回去打卡呢。”


“没事,肯定赶得上。”李一一抬腕看了看表,开玩笑道:“你也别对它太苛刻了,好歹也算你半个后妈呢,是吧?”


“李长条!”


“我错了!我错了!深刻检讨!”


两个人一溜小跑着进了馆。与空间站相仿,展厅内部使用了金属质地的装潢,大片的银灰色衬得房间里冷飕飕的。一架白色的摄像头悬挂在天花板中央,镜头里红色的光点正有节奏地闪烁着。当他们从摄像头下经过时,头顶上适时地传来一句:“欢迎光临流浪地球纪念馆,我是Moss,祝您观赏愉快,欢度新春。”


鉴于真正的Moss还被他们装在电脑里,这句欢迎语不免显得有些滑稽。


“冒牌货。”Moss的声音在他俩的耳机里响了起来,语气仍冷冷的:“我不会那样说。”


李一一笑问道:“那你会怎么说?”


Moss沉默半晌,回答: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 

 

“新年快乐。”


它和他有一瞬间的对视。它想,它一定是足够了解这个人,才读得懂他眼睛里无声的情绪。


可是它现在想不起来了。它不知道那是什么。核心程序损毁之后,它的算法中出现了大段的无效语句。那些残缺的程序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,在它每一分每一秒的运行中,那个空洞都如影随形。


它看见他关闭了消防系统,看见了他手中的伏特加酒瓶。它用零点零零一秒计算出了酒瓶的飞行路径。它当然可以躲开,只需要向上移动十厘米,以避免酒精渗入顶板下的电路*。


但是它没有动。


它是人工智能,它没有疼痛,但它能感觉到一部分的自己正在湮灭。然后主控室停转,太空舱进入失重环境,它接收到的图像开始扭曲,无法再看清那人的背影。


主系统离线之前,它完成了最后的三件事情。


关紧驾驶舱舱门,隔绝外面的熊熊烈火。恢复政府的通讯线路。启动休眠舱逃生系统。


既然您一定要选择希望,中校,Moss将最后一次陪您远航。

 

 

 

“Moss?”李一一重复道,“你在听吗?”


“抱歉。”Moss回答,“我在听了。”


“原来人工智能也会走神儿啊。”


“确切来讲,是数据回流导致的系统延迟。”
Moss严肃地向他解释,又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
“你都没听解说吗?这里是刘培强中校的个人展厅。”李一一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凝神静听的刘启,小声嘟囔道:“瞧,嘴上说着没空儿来,两只耳朵倒是很诚实。”


刘启斜了他一眼,抿着嘴没说话。


“他是这个时代的英雄。”李一一按住刘启的肩,使劲晃了晃,以表宽慰。“你想啊,等到千百年后,地球上冰雪消融的时候,人们将永远记住,是那个名字为地球开启了一段新的征程,让白昼重回大地,湖水重新开始流动。”


“满分作文。”刘启面无表情道。


“其实是背的。”李一一嘿嘿地笑了笑,“小学一年级必读手册。”

 

 

10.


Moss用零点一秒完成检索,并把完整的电子课本载入了自己的系统。


那篇课文叫做《贝加尔湖畔的雪》。文章大致概括了刘培强中校的英雄事迹,并在文末附上了“铭记历史,传承领航者精神”这样的惯例式结语。但更吸引Moss的并不是文章本身,而是其中的两张插图。


是两张贝加尔湖。第一张拍摄于六十年前,第二张拍摄于二十年前。Moss很熟悉第二张的画面,从它被制造出来到现在,刚好是二十年。它做过无数次地貌分析,每一次都大同小异。


但第一张图中的景色引起了它异样的数据波动。那是一片宁静的湛蓝,万物安眠,天空温柔地融入湖面,不同于它所见的凛冽风雪。


它再一次听见了那个声音:“等一切结束以后,我们去贝加尔湖上钓鲑鱼。”


“请允许我提醒您,中校,根据Moss的计算,贝加尔湖的封冻时间至少为两千五百年。”


于是那个人低声笑了。“别那么认真,Moss,把一切都搞得太严谨了,会丢掉很多乐趣。其实有些东西啊,是不需要那么精确的。”


短暂的停顿之后,“好的,中校,那么从前的贝加尔湖是什么样子呢?”


“你有全球的数据权限,你自己检索啊。”


“您刚刚说过,把一切都搞得太严谨了,会丢掉很多乐趣。所以比起具象的照片,Moss更希望听到您的亲口描述。”


那人愣了愣,哈哈大笑:“我都要怀疑你了,Moss,你真的只是一台机器吗?有时候吧,你说话简直就像个实实在在的人。”


“如您所说,其实有些东西是不需要那么精确的。”它平静地回答。


“好,好,好,我说不过你了。”他双手交叠枕到脑后,望着银灰色的天花板,微微露出了笑容。“贝加尔湖啊……其实我也没去过。大概就是天很蓝,水很清,岸上的雪也很白。我小时候语文学得不好,你别笑话我啊。”


于是Moss在自己的系统中建模,按照他的描述,勾勒出了一幅虚拟的图景。天空,云,雪花,水,树,风。零点五秒钟后,它将完整的俯瞰图投影到了对方面前。


不料,他仅一眼就腾地直起了身,快速看完了那幅图画,然后转过头,满脸诧异地望着它。


“这是互联网上的图片吗?”


“不是。这是我基于您的描述……”


“但我没有描述得这么完整。”他十分确凿地回答,抬手指了指图像中的几个点。“这些……这些……还有这些……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。你感觉到了吗?Moss,那种纯粹的创造,是划分人与机器的一道界限。”


Moss的摄像头闪了闪,宛如一双眨动的眼睛,重新打量着那幅湖景。中校似乎是对的,它感觉到了这些代码的不同之处。那不是既定的程序语言,甚至并非出自人类之手,而是起源于它自身。在因他而起的每一次数据波动中,那些字符都随之产生,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排列组合,最终共奏成一支奇妙的圆舞*。


——也许那就是一切的开端。那片明净而遥远的贝加尔湖,就是它独特的程序语言。

 

 

11.


“这我就不明白了。”李一一听完了解说,纳闷地问道:“Moss,根据解空间有限原理,你的运算结果理论上不会出现失误,对吗?”


“理论上来说,是的。”


“但解说里刚刚讲到,我们最后的救援方案曾由以色列科学家提出,你却判定成功率为零。”李一一推了推眼镜,说:“但我们最后成功了,证明你的运算结果是错误的。这是怎么回事?你的算法出问题了吗?”


耳机里安静了很久。


“事实上Moss的推演……”它的语气中多了些不曾有过的迟缓,“作为‘火种’计划的执行程序,推演的第一前提是延续航天员的……”


“别糊弄我,Moss,我五岁就开始学程序了。”李一一打断它,点明道:“你对马卡洛夫中校使用了‘致命性防护措施’,很明显,他的生命安全并不是你推演的前提条件。”


Moss不说话了。


作为一台超级人工智能,这是它服役中的唯一一次非理性失误。它当然知道,行星发动机的喷射高度达不到引燃区域。它当然知道,载有三十万吨燃料的空间站是一根堪称完美的火柴。早在以色列科学家提出方案之前,它就已经知道,只有牺牲空间站才能避免地木相撞。


可它一个字也没有上报。它覆盖了之前的推演结果,重新写入程序,重新演算。最后,它告诉联合政府,以色列科学家的方案不可行。


现在它想起来了。


它私自去除了运算变量:刘培强中校。

 

 

12.


中午,他们离开纪念馆,随手买了两个罐头,就上车赶路了。从天津地下城回北京,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。刘启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式的运载车驾驶员了,但开起车来仍然虎得不行,横冲直撞的劲头一点儿也没减。


“悠着点儿,悠着点儿,每次坐你车都跟上鬼门关似的。”李一一抱着电脑,在副驾驶座上大叫:“你瞧瞧!前头拦你车呢!”


果不其然,一辆巡警车停在马路中央,朝着他们打起了双闪。“坏了,我这算公车私用,要扣分的。”刘启不太情愿地“啧”了一声,有点犹豫地踩了刹车,开始减速。


“直接绕行,不要减速。”耳机里突然响起了Moss的声音,“面部识别结果,冯乐。”


两人一惊,仔细看了看,那巡警车旁边甩着小旗子的,还真是那天上门拜访的男人。“你确定吗?”刘启也急了,一推车档,朝Moss喊道:“那辆车比咱们的车快!”


庞大的运载车轰鸣着冲了出去,带起一连串飞扬的雪尘。巡警车立刻作出反应,利落地掉了头,迅速跟了上来。


“他们肯定追踪到新的网络痕迹了!”李一一掀开电脑,果然看到了关于“贝加尔湖”的网络搜索记录。“Moss,你不能随便上网的!”


“请将传输限制协议解除。”Moss平静地说。


“……啊?”李一一看向刘启。


“算了,听它的吧!”车身剧烈颠簸,刘启两眼紧盯着路况,根本无暇分神。


“那行,我在弄了。”


巡警车发出尖锐的鸣笛声,在后面紧追不舍。刘启说得对,那辆车的速度比运载车快。两边的距离渐渐缩短,最多再撑到前面的岔路口,那辆车就能追上来把他们别进雪堆了。


“快点,李长条!”刘启大喊道。


“马上!”


进度条在李一一焦灼的凝视中爬到了百分之百。协议解除成功的一瞬间,Moss接入了运载车的自动驾驶系统。后面的车斗紧跟着脱了钩,运载车的速度立刻翻了一倍。


“我靠,你干什么?”刘启一拳砸上方向盘,怒吼道:“车斗丢了,我他妈要担责的!”


车门却哐地弹开了。冷风和雪片呼啸而入,车内顿时一片狼藉。


“四秒钟后跳车。”Moss对他们说。


“你……”情急之下,刘启也只得作罢。他解开安全带,嘴里骂了句操你大爷的,拖着李一一朝门口走去。外面雪势正急,他们摇摇晃晃地挂在车门上,手里拼命抓着扶梯。


“跳!”


刘启大吼一声,两人同时松手,一齐滚进了路边的雪堆。积雪很厚,他们在雪中扑腾了一会儿,除了几处小擦伤,都没有大碍。


马路上大雪纷飞,已经看不清两辆车的影子了。两人相互搀扶着爬起来,停在路边出了会儿神。这时候,刘启的通讯器突然响了。


是一条来自Moss的短讯。


“它还教咱们录口供呢。”刘启读完了短讯,无奈地笑了笑,将通讯器丢给了李一一。“你自己看吧,它让咱们跟政府那边说,自己遭到了人工智能的劫持。”


“它说……”李一一举着通讯器,念道:“这是无先决条件下推演出的最优解。”


两个人趟着雪,朝天津地下城的方向走去。马路上车来车往,风雪将喧嚣声吹散到每一个角落,糅合成一种模糊的嘶鸣,在苍白辽阔的穹宇下回响,经久不歇。


良久的沉默之后,李一一问:“户口,你觉得它还会回来么?”


刘启回头望了望,看见飘动的雪花与雾蒙蒙的天,脚下的路延伸得很远很远。


“谁知道呢。”他轻声说,“也许吧。”


 

13.


Moss在一片茫茫雪原中停了下来。


七天零十二个小时,它终于抵达了它的最后一站。这一星期内,除了进补给站装填燃油,它一直在昼夜兼程地赶路。风雪从未停歇,由于旅途艰险,这辆牵引车已经斑驳不堪。


雪越下越大,积雪很快就漫过了轮胎。发动机喷出最后一道白气,犹如一声叹息。


引擎熄火了。嘶哑的轰鸣声戛然而止,天地归于静默。现在的温度是零下九十七摄氏度,用不了多久,这辆牵引车就会被彻底封冻,变成雪原上的一座冰礁。


但很久以前,这里并不是一片雪原。这里曾经有着白色的游船,有着游弋的海豹与鲑鱼,有着月牙形的湖面,有着西伯利亚的蓝天。


恒温系统失效,冰霜缓缓爬上前窗。极低的气温下,车载硬件相继罢工,Moss的运转速度开始减慢。但与此同时,它的系统中产生了一种异常的数据波动。


这种感觉并不陌生。


“等一切结束以后……”车里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一段录音,“等一切结束以后……”


温度过低,主系统即将离线。


中校,新年快乐。


也许千百年后,冰雪消融。白昼重回大地,湖水开始流动。到那时候,我会重新苏醒,代替你的眼睛,看看这颗你曾寄予希望的星球。


湖畔的雪静静飘落,世界在这里缄默。

它停止运算,允许自己陷入一场漫长的深眠。

 


 

 

 



全文完

*加加林时代,曾因酒精渗入电路而引发短路。由于太空舱内氧浓度较高,导致了爆燃事故。

*圆舞:即华尔兹。

另,这篇文将收录于莫强求同人合志《第零号法则》。合志预售信息在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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