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戈狼

*原剧向，从电影之前写到电影之后。

上篇：亚瑟·库瑞

——亚瑟在海边捡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。

00.

十三岁那年的夏天，亚瑟和父亲搭乘游轮，去七海里外的小镇上探望姑母。

他们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动身返程。时值盛夏，海风和煦而温润，阳光是慵懒的淡金色，亲吻海面时落下粼粼的波纹，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之外。亚瑟脱了衬衫，只穿着一条咖啡色的短裤，上了岸，拎着两大包行李跑在父亲前面。

他把行李放在地上，从挎包里找钥匙开门。钥匙串在包里碰撞，发出丁零零的脆响。同行的拉布拉多犬突然放声吠叫。

“怎么了？”亚瑟回头看了看，海面上风平浪静，父亲趟着沙子，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。

拉布拉多犬朝一旁的灯塔跑去。

“嘿，伙计！那里有什么？”亚瑟犹豫了一下，朝父亲招招手，举步跟上了它。

他们绕到了灯塔后面。在那片背光的阴影里，亚瑟看见了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。

那孩子裹着一件做工奇特的外衣，脸颊埋在双臂之间，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。见状，亚瑟惊叫一声，连忙上前试探他的鼻息。

他气息微弱，但至少还活着。亚瑟松了口气，后退了两步，朝父亲的方向高声呼喊：“喂——汤姆——快来看看，这里有个小孩子！”

在父亲的陪同下，亚瑟把小孩抱回了他们的家。汤姆在沙发上铺了一条毯子，好让小孩能躺得舒服点儿。安顿好一切之后，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，低着头，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事。

亚瑟提着药箱，风风火火地走过来，脖子上搭着一条擦汗的白毛巾。他把药箱掷在桌子上，看了看汤姆，奇怪地问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，只是想到你母亲了。”汤姆笑了笑，打开药箱，取出纱布和温度计。“这孩子在发烧，亚瑟，去拿些冰块过来。”

亚瑟依言而去。在冰箱里埋头翻找的时候，他听见父亲在身后喃喃地说：“你瞧，亚瑟，他的头发和亚特兰娜是同一种金色……”

“你觉得他也是海里的人？”亚瑟挑挑眉，把一袋冰块扔给他，半开玩笑地说。

“那可说不准。”汤姆回答。

亚瑟耸耸肩，凑到沙发边上，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小孩。汤姆是对的——这个小男孩拥有和他母亲一样白皙的肤色、细高的鼻梁和浅金的头发。难怪汤姆会想起亚特兰娜。

“你以前见过他吗？”亚瑟忍不住问。

父亲摇摇头，说：“没有，我从来没见过他。咱们附近的住户很少，如果见过，我肯定会有印象。”

亚瑟用毛巾擦掉额上的汗珠，歪着头想了想，伸手掀开了小孩那件怪异的外套。这件衣服看上去是银线织成的，摸上去却冰凉光滑，像是一层半凝结的冰壳。

“有点儿来头。”亚瑟小声嘟囔。他在小孩身上翻了翻，找到了一串贝壳和一把匕首。

那串贝壳没什么特殊之处，就是沙滩上随处可见的那种。但那把匕首立刻吸引了亚瑟的眼球。它大约七英寸长，刀刃非常锋利，手柄上刻着精巧的纹路和他看不懂的文字，末端还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。

“哇噢。”亚瑟咋舌。

“也许他真的来自大海。”汤姆轻轻地说。

01.

次日晨，汤姆像往常一样，迎着朝雾走上了那一方小小的码头。直到太阳完完整整地跃出地平线，从穹顶洒下金红色的光辉，他才转过身，步履沉重地离开。

他一推门，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。

二十分钟前还井井有条的客厅，此刻已经乱得不成样子。鞋架和茶几都倒了，拖鞋扔得到处都是，地板上满是碗碟的残片。亚瑟的毛巾搭在椅背上，被一把匕首刺穿了。匕首柄上的蓝宝石格外耀眼。

厨房里传来滋滋声。汤姆拎起一只板凳，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厨房。

——只是茶壶的声音而已。

亚瑟背对着他，上身赤裸，一手抱着那个捡来的小孩，一手熟练地煮着红茶。那小孩被毯子裹住，两手紧紧搂着亚瑟的脖子，白细的双腿也从毯子里伸出来，缠在亚瑟腰上。看到他出现，小孩从亚瑟肩上抬起头，眼神不善。

“Shhhhhh——”亚瑟拍了拍他的背，安慰道：“别紧张，那是我父亲，汤姆。”

汤姆一时语塞。良久，他无奈地揉了揉额角，问道：“亚瑟，客厅是怎么回事？我才出去了一小会儿，外星人就来接ET回家了？”

“呃……那个，我今早下楼的时候，发现他已经醒了。”亚瑟用脸颊碰了碰小孩的额头，说：“他可能被吓坏了……我们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，不过别担心，现在没事了。我想给他弄点吃的，上周买的蘑菇酱还有吗？”

他没告诉父亲，在他走进客厅的时候，这个小孩突然从沙发后面跳出来，用匕首攻击了他。

汤姆盯着他，停顿片刻，回答：“应该有，你从柜子里找找吧。”他走进厨房，慢腾腾地踱了几步，问那个小孩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没有回答。

“你的家在哪儿？”

小孩刷地一扭头，把脸埋进亚瑟颈窝里，用后脑勺对着他。

“我问过他了，他什么也没说。”亚瑟打开茶壶，从柜子里取出杯子，边忙活边说：“我猜啊，他可能是个小哑巴……哎呀！”

小孩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。

“我想他听懂了。”汤姆被这幼稚的举动逗笑了。他走到亚瑟旁边，接过茶壶，帮忙倒满了三杯茶。“来吧，美好的一天从红茶开始。”

02.

小孩在亚瑟家里住了下来。除了第一天的打架事件，他一直安静乖巧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亚瑟身边，看着他忙着忙那。

而亚瑟也乐在其中。他自小在灯塔长大，只有一条拉布拉多犬作伴。现在多了一个小孩，他兴奋不已，恨不得带他玩遍所有的海滩。

遗憾的是，小孩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。他就像一只怪脾气的猫，平时围着人打转。但当别人想和它亲热的时候，它又矜持地退远了。

亚瑟不知道他的名字，索性就喊他小不点。毕竟，和进入青春期后个子猛蹿的亚瑟相比，他差不多要矮了十几英寸。

“嘿，小不点。”亚瑟躺在松软的沙滩上，一只手胡乱地揉着小孩的金发。“你想家吗？”

小孩靠在他肩膀上，两手抱着他的胳膊，专心致志地瞧着他的刺青。阳光下，那双小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雪白，如玉石般干净通透。

亚瑟抽回胳膊，又认真地问道：“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，但是……你会回去吗？”

小孩看着他，圆圆的蓝眼睛眨了眨，点头。

“哦……”亚瑟的语气有些失落。“那，你真的来自大海吗？”他试探地问。

不出意料，小孩没有回话。

“我有一个来自大海的朋友，说不定他认识你呢。”亚瑟望着头顶上的晴空，微微笑起来，说：“悄悄告诉你哦，我也有一半的海洋血统。我妈妈是海里的人。”

小孩突然翻过身，面朝他趴在沙滩上，定定地盯着他的脸。

“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，她就离开了。”亚瑟沮丧地叹了口气，“我多么想见见她啊。父亲说，她肯定会回来的。所以每天日出的时候，他都走到码头上，盼望着她从海里回来。”

“大概有十年了吧……冬天，夏天，每一天都是这样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也跟着他一起等她。但是后来，我意识到，妈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。”

小孩托着脑袋，垂下眼，安安静静地听着。

“不过，我刚刚告诉你了，我有一个来自大海的朋友。其实他也是我的老师。他说，只要我努力学习，就能去大海里找妈妈了。所以，我每天都要练习游泳。”

“他还说，我其实有一个弟弟。”说到这儿，亚瑟稍稍愉快了些，语气满含憧憬：“要是有机会见到他就好了，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爱。我要对他说，嘿！你不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的，我是你的哥哥亚瑟。Surprise！”

几只洁白的海鸟掠过沙滩。亚瑟不自觉地微笑着，张开双手，像是要拥抱天空。

胸口一沉，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。

是那个小孩子。他伏在亚瑟光裸的胸口上，小小的身子轻轻抽动，像是在哭。亚瑟愣住了，连忙揉揉他的脑袋，问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
小孩仍然不说话，只是委委屈屈地哭着，白皙的耳尖都泛出了浅浅的红色。

“哎？我……我错了。”亚瑟手足无措，连连道歉：“我不该给你讲这些……”

小孩突然一抹眼泪，抬起头，在他脸颊上使劲嘬了一口。

“哎？”亚瑟一怔，随即嘿嘿地傻笑起来，搂住身上的小孩，毫不客气地回吻了对方的前额。“好了，别哭啦。”他柔声安慰道，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03.

一次偶然的机会，亚瑟发现他的小不点很喜欢家里的水晶球。

那个水晶球里有一座灯塔，灯塔上飘洒着细碎的雪花。很多年前的一个圣诞节，汤姆从小镇上买回了它，送给了亚特兰娜。

“这是灯塔，这是雪。”亚瑟把他抱在膝盖上，指尖点着水晶球的外壳，说：“这里每年冬天都会下雪。你见过雪吗？”

小孩摇摇头，把水晶球抱在怀里，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些飞舞的雪花。

“噢——那等冬天下雪的时候，我带你出去玩。”亚瑟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顶，“灯塔上很适合看雪。而且到那时候，镇上的溜冰场就开业了，还有冰上芭蕾表演。”

说完，亚瑟悄悄把手伸到下面，打开了水晶球里的霓虹灯。

顷刻间，柔和绚烂的光线充满了整个水晶球。小孩诧异地睁大眼睛，愣了愣，慢慢露出了惊喜的笑容。他伸出手，小心翼翼地贴在透明的球壳上，紧挨着那个大雪纷飞的小小世界。

亚瑟告诉他：“我们的冬天和这一样美。”

但他们没能等到冬季的第一场雪。

仅仅一星期后，小孩不知所踪。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，悄无声息，没有半点儿预兆。

那天，他俩在海边玩捉迷藏。亚瑟躺在沙滩上，闭着眼睛，从一默念到一百，然后信心满满地跳起来，去找他的小不点。他很擅长这个游戏，心里早就猜到了对方会藏在哪儿。

但是这次，他跑遍了整片海滩，游遍了附近的水域，也没有看到小孩的影子。

亚瑟慌了。他焦急地打着转儿，双手张成喇叭形，高声喊道：“我输了，你出来吧！”

“小不点，你在哪儿啊？”

“我输了，你出来吧！”

他喊了很久很久，直到红日西沉，喉咙隐隐作痛，他仍然没有停。

没有人回答他。海水轻轻摇动，浪花有节奏地拍击着礁石，一如无数个宁静安详的夏日。

礁石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。

亚瑟走过去，捡起了那串贝壳。五彩斑斓的贝壳躺在他手心里，每一颗都打磨得精致漂亮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。

他想起这串贝壳挂在小孩脖颈上的样子。璀璨，鲜活，美好。在记忆深处发着光。

余晖落在海面上，世界变成孤独的金黄。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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