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戈狼

微悬疑，九千字短篇，送给亲爱的 @西谷公子 

拖得有点久，但我写得超认真

时间线大概是队一之后，队二之前 

正文：

01.

雪片拉起浅白色的帷幕，洋洋洒洒，飘进一片笑声和霓虹的海洋。商贩的红漆推车，荧光灯板，圣诞帽，聚拢成缤纷的洋流，汇入纽约时代广场。

人声之外，常青树静立在街道一角。树下有一条灰褐色的长凳，长凳上坐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。他立着衣领，把整张脸埋进《滚石》杂志，纹身不动。行路人，汽车，从他面前匆匆经过，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。

约过了五分钟，一个戴毛线帽的年轻人从路口走出来，朝这边看了看，小跑着，闪到那棵树背后。他戴着口罩，露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绿眼睛，盈满雀跃的笑意。霓虹映进他眼底，碎成一片眩目的星光。

Chris早就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，但仍坐着不动，只有嘴角无声地扬起。等到那人蹑手蹑脚地摸过来——他猛地回过头，抬起胳膊，勾住对方的脖子。

“嘿，嘿！”那人咯咯地笑起来，把一对鹿角往他头上套。“喂！我以为你没看见。”

“我猜到你会这么干。”Chris说着，伸手去挠他的肋骨。后者一边笑一边躲闪，不忘伸手把Chris的发型抓得稀烂。

“好了好了。”Chris说，“没人跟着你吧，Sebby？”

“没有。”Sebastian歪着头，别有意味地眨眨眼睛。“不过，要是你还在这儿浪费时间的话，说不定就被狗仔逮到了。”

Chris看着他，扑哧一声笑了。“好啊，那咱们走，找个不浪费时间的地方。”

“先等等。”Sebastian按住他的肩，重新给他戴上那对鹿角，打开了手机的自拍功能。

“Chris，快笑一个！”





酒店的名字是The Paradise Island。登记入住的时候Chris用了Scott Evans的ID卡，Sebastian那张则写着Chace Crawford的名字。Chris一看见就笑了，说：“你总是用他的，Crawford有意见吗？”

“Scott有吗？”Sebastian反问。

“我想他不太介意和你来一发。”Chris开玩笑地说，“说实话，他挺喜欢你这种的。哦当然，这种事儿想都不要想，我只是在假设。”

“下次我借Anthony的。”Sebastian说。

Chris哈哈大笑，揽过他的肩膀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着，朝电梯走去。





细算起来，好莱坞男星Chris Evans和Sebastian Stan维持着这样的地下关系，已经快两年了。

他们在《美国队长：复仇者先锋》拍摄期间相识。起初，两人并没走得太近。Sebastian戏份不多，片场之外也没什么联系。到后来电影杀青，宣传期四处跑动，剧组里一连开了几次Party，大家渐渐聊得开了，这俩人才熟络起来。然后，就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——差不多是那种社交网站上的点头朋友。

直到《美国队长2》开机，Sebastian的角色成了Chris的副标题。俩人各自补习了漫画，再进组的时候，就俨然成了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，拥抱，摸胸，朗声大笑，一切都顺理成章。

戏里的美国队长和冬日战士助长了他们的友情。戏外，他俩又再接再厉，把同事变成炮友，炮友再变成男朋友。当然，期间和媒体、和经纪人“斗智斗勇”的历史无需赘述。他们都是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影星，公之于众的后果，彼此都心知肚明。

要不，咱们偷偷去领个证吧。曾经有一天晚上，Chris搂着Sebastian的腰，一边吻他的脖子，一边说。

Sebastian就笑，回答道，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呀。

Sebby，你不愿意和我结婚。Chris突然就委屈得不行，整个人朝Sebastian贴过去，把他严严实实压在底下，八爪鱼似的搂着。

不是，我没有啊。Sebastian被他蹭得有点痒，轻喘着笑起来，说，你还年轻啊Chris，再等等吧。

我比你大一岁。Chris闷闷地强调。

那也很年轻呀，对一个演员来说。Sebastian认真地回答，万一曝光了，会影响以后的戏路，你知道的。还是别冒这个险了。

俩人沉默了好一会儿。Chris继续咬他的脖子，像条百无聊赖啃着骨头的失意金毛狗。

Sebastian拍拍他的脑袋，说，好啦，我当然愿意和你结婚，超愿意的。





Chris从浴室出来的时候，看见Sebastian躺在床上，闭着眼睛，胸口均匀地起伏。

“睡着了？”

“有一点吧。”Sebastian回答，慢慢睁开眼睛。俩人在一起的时候，Chris总是醒得比较早。他着迷于Sebastian早晨睁开眼睛的情景，据他所说，像极地冻原上的日出，暖阳融化冰雪，空气开始流动，整颗心脏都跟着徐徐转醒。

什么？这也太文艺了，Evans先生，一点儿也不像你。Chris第一次讲给他听的时候，Sebastian一头扎进被子里，笑了整整两分钟。

Chris爬上床，躺在他身边，一本正经地说：“抱歉久等了，Stan先生。圣诞快乐，请查收你的男朋友。”

Sebastian转过脸，笑得唇角弯弯。

“圣诞快乐。”他轻声说。

02.

《美国队长：内战》杀青的那天晚上，剧组在酒店里轰趴，一直闹到凌晨。

影片主演当然是派对的核心。Chris本人也情绪高涨，酒杯来者不拒，没到后半夜就醉得不省人事。Sebastian陪他在沙发上躺尸，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挤在一块儿，空调屋凉丝丝的空气、酒精和Chris身上古龙水的香味在肺叶里蔓延。

Sebastian偏头看着他。派对厅昏暗的灯光下，Chris轻轻皱着眉，睡得很沉，像他们共眠过的无数个夜晚。

“嘿。”Anthony端着高脚杯，走到他俩旁边，伸腿在沙发边上碰了两下。“你不过来玩么？”他晃晃酒杯，问Sebastian。

Sebastian摇摇头，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熟睡的Chris。“不了，一会儿我开车送他回去。”

Anthony就不怀好意地笑，朝他吹了发长长的流氓哨，尾音上翘。






派对的喧闹声渐渐远了。

酒精麻痹神经，Chris双眼紧闭，半梦半醒之间，恍如沉入一片冰凉的湖底。周围温度骤降，他在湖水中仰望，水面上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。

他在下沉。

像一个被无限拉长的慢镜头，镜头中只有他一个人，孤零零地朝水底落去。起初他只觉得冷，还觉得很安静。后来，水里的光线越来越晦暗。

他开始恐慌。

他想划动四肢，游到水面上。但挣扎了一会儿才发现，手脚根本不听他使唤。就好像意识被隔离在躯体之外，任他再怎么着急，也叫不醒自己的身体。

他坠入一片黑暗中，湖水刺骨冰冷。昏迷之前，他看见了一只手臂的影子。那手臂朝他伸展开来，摸索了两下，攥住了他的衣领。

他被提了起来，拖向有光的地方。那手背贴着他的脖颈，Chris迷迷糊糊地想，这人的手怎么比湖水还冷。

后背触到陆地的时候他狠狠一震，吐出了肺里的水。他想扭头看看那个人，奈何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疼。艰难挣扎了数下，他微微侧过头，瞥见了那人肩上的一颗红星。

没有多余的线条，只是一颗正红色的五角星。

刹那间，他头疼欲裂。

眼前的一切飞速旋转，他记不清他在哪儿，只觉得那抹红色格外扎眼。不同的声音在这一刻同时响起，聚拢成蜂鸣般的嗡嗡声，震耳欲聋。

然后世界开始崩塌，雪片迎风而起。他大叫着从梦中惊醒，咣当，撞翻了Sebastian手里的碗。

“Chris？”Sebastian诧异道。

Chris抬起头，脸颊上挂着几道水印子，分不清是汗渍还是泪痕。

“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。”他说。

03.

Chris Evans的焦虑症，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。

他坚持买了一所公寓，位于皇后区，让Sebastian也搬了进来。起初Sebastian担心被媒体发现，但拗不过Chris的软磨硬泡，就犹豫着同意了。好在他们运气不错，正式同居之后，社交网站上风平浪静，没有人借故挑起事端。

于是Chris把他的狗也带了过来，跟两人住在一块儿。这条狗名叫Doger，很聪明也很通人性。Chris特地挑了款式和公寓装修风格相近的大号狗屋，放在客厅里，旁边还堆着一叠五颜六色的食盆。

做完这一切后，Chris摊在沙发上，长出了口气，说：“要是能一直这样待下去，就好了。”

Sebastian端着碟子从厨房出来，听了就笑：“你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，过来吃饭了。”趴在一边的Doger立刻竖起耳朵，积极响应号召，哒哒哒踩着木地板跑到餐桌旁。

Chris慢吞吞地坐起来，小孩子似的叉着腿，朝Sebastian伸出右手。Sebastian就好脾气地笑笑，走过去，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。

“我觉得，有时候你太入戏了。”Sebastian说。

Chris咬着一只菠菜煎包，呜噜呜噜地问：“是吗？”

Sebastian点点头。“我觉得是。你不妨自己想想，Steve Rogers这个角色，是不是影响你太多了。”

Chris认真想了一会儿，皱眉。“不对，我梦见的都是你，Sebby，我总是梦见冬日士兵。”

沉默。

“Chris。”Sebastian无奈地笑了笑，一边思索，一边慢慢地说：“所以……我得提醒你一句，冬日战士Bucky Barnes，他是电影角色，不是我。同样地，你是Chris Evans，也不是美国队长。”

“可他有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。”

“当然，他本来就是我饰演的。”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Sebby，你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！”Chris突然提高了音量，猛地抬头，手中的叉子掉进汤碗里，叮当，水花四溅。

Sebastian惊愕地看着他。

“对不起。”Chris僵滞了一会儿，叹了口气，慢慢靠回了椅背上。“Sebby，如果你看见美国队长——看见我饰演的美国队长，被非法监禁，被……”他表情有些扭曲，低下头，眼睛里满是痛苦。“那好像是生物实验，我不能确定……天哪……”

“Chris，那只是梦。”

“我知道。但是，那些场景都特别真实。有好几次，我都觉得，我再也醒不过来了。”

“你胡说什么。”Sebastian柔声道。他探过身，拍拍恋人的手背。“听着，Chris，你最近压力太大了。也许你该抽些时间，出门散散心，或者回家住几天，跟Scott他们一块儿吃顿饭。”

Chris没说话，半晌，眉头渐渐舒展了。

“我们去度个假吧，Sebby。”他忽然提议。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：“蜜月旅行，怎么样？”



04.

Chris的办法确实奏效。

从加利福尼亚州到伊利诺伊州，他们进行了一趟长达一个月的公路旅行。白天，两人轮换着开车。Doger蹲坐在汽车后座，兴致盎然，隔着窗玻璃，朝灰绿色的草原吠叫。

66号公路像一条宁静的河，流淌到很远的地方。仿佛只要一直走下去，就能走到时间的尽头。

Chris很享受这种宁静。晚上住在汽车旅馆，他也睡得很安稳，不再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。Sebastian就松了口气，半开玩笑地说，“近来可好，Chris Sensitive Evans？”

啪，Chris撬开一盒三文鱼，笑而不语。

Sebastian走过去，挨着他坐下。Chris就叉起一块鱼肉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，喂进他嘴里。

良久。

“Sebby，等回了纽约，我们就去领证吧。”






二十天后，伊利诺伊州。

“到了芝加哥，唯热狗与深盘披萨不可辜负。”Sebastian这样宣布着，带Chris去了当地最负盛名的披萨店。店里挂着三块液晶显示屏，分别朝着不同的角度。正对着他们的那一块是最大的，上面正在播放《美国队长：内战》的最新预告片。

Sebastian专心翻着菜单，半晌，戳了戳Chris的胳膊，把两款招牌披萨指给他看。

“你来选一个吧……Chris？”

“哦！”Chris猛地回过神，“什么？”

深盘披萨上桌的时候，Chris还有点心不在焉。服务生帮他们切分了四块，热腾腾地盛在餐盘里，奶酪的香气浓郁扑鼻。Sebastian把其中一盘推到Chris面前，用叉子点了点盘沿。

“嗯？”Chris看着他，神色茫然。

“你在想什么呢？”

“Sebby……你的设定集还留着吗？”

“设定集？”

“对，当初拍《复仇者先锋》的时候，导演给了你一份Bucky的设定集。”

Sebastian歪头想了想，有点为难地说：“噢，我记得它，是个深棕色的文件夹。但是搬家的时候，我把它弄丢了。”

“再找找看吧。”Chris坚持道。

“嗯……也行。”Sebastian点点头，“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个？”

Chris支支吾吾了一会儿，目光闪躲。这时候，桌角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“大哥哥你好”。

Sebastian回过头，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，扎着两支羊角辫，捧着组装到一半的乐高模型。Sebastian记得她，刚才进来的时候，她就坐在他们邻桌。

“你好啊。”Sebastian朝她笑了笑。

“你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吗？”小女孩把乐高模型递给他，“后半部分该怎么拼呢？”



05.

光阴如梭，门廊里的挂历换了又换。

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，Chris的焦虑症再次恶化。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，在一次新片发布会上，没有任何征兆地，他突然向媒体宣布：我和Sebastian Stan早就同居了。

消息一出，舆论哗然。Sebastian正在东海岸跑宣传，短短十几步红毯，在闪光灯和各种刁钻提问的簇拥下，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长。活动结束，他满心焦急地给Chris打了电话。

对面传来一串忙音，无人接听。




Chris独自躺在他们同居的卧室里，神游似的，看着头顶上金色的吊灯。良久，房门被推开一条缝。

“爸爸，外面下了很大的雪。”

小女孩抱着她的美国队长玩偶，站在门缝外面，怯怯地说。她是Chris和Sebastian收养的女儿，名叫Kobic，今年刚满七岁。

Chris看着她，点头笑了笑：“把壁炉升起来吧。”

女孩一愣，困惑地眨眨眼睛，问道：“爸爸……可是家里没有壁炉啊？”

Chris却不再答话。他在枕边摸索了一会儿，找到遥控器，打开了对面墙上的网络电视机。然后他放下遥控器，纹丝不动地躺着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。

女孩静静地站在门口。

“这里是洛杉矶星闻，记者Sara正在现场直播。影星Sebastian Stan刚刚否认了Chris Evans关于两人同居的言论，同时还提到，希望这场闹剧能及时平息……”

Chris慢慢站起来，走到窗前。雪还没停，街道上行人寥寥，积雪呈现出蓬松的形状。Kobic说得没错，这是一场很大的雪。

他穿上大衣，把桌上深棕色的文件夹揣进怀里，离开了公寓。





从皇后区到布鲁克林，驾车大约需要五十分钟。Chris叫了一辆出租车，把文件夹上的地址指给司机看。

司机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，经验丰富，对这座城市相当熟悉。他戴上一副茶色眼镜，看了那行字就说，“小伙子，你在开玩笑吧，这是个五十年代的地名。”

“真有这个地方吗？”Chris问。

司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不是你给我看的吗，你自己心里没数？这一带原先是居民区，这都多少年了，估计你还没出生的时候，就拆掉翻新啦。”

“那就带我过去吧，我想去看看。”

司机耸耸肩，发动了汽车。车灯遽然亮起，路面上的积雪熠熠闪光。“顾客就是上帝。”他煞有其事地说。

06.

这是一片半新不旧的住宅区，自五十年代起，已经拆迁重建过三次。所幸街道的名字没有变，故而并不难找。Chris没戴手套，捧着文件夹冒雪赶路，双手很快就冻得通红。

他沿着这条街往前走，路边是清一色的双层住宅楼，涂装以红、白、蓝三色为主，有的院落里还飘着小小的星条旗。Chris走了十几分钟，发觉这条街比他想象得要长。

终于，白茫茫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。

Chris朝那个方向走去。黑点渐渐近了，是一座老旧的木房子，外围的墙面斑驳脱落，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黑色。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住宅区，和四周崭新的建筑格格不入。

Chris迟疑了一会儿，下意识地放轻脚步，走了进去。他穿过荒凉的小院，积雪漫过脚背，身后一连串深深的雪窝。

木房子的前门上挂着一把锁。他四下看了看，挪开门口的垃圾桶，找到了下面的钥匙。





房子里非常整洁，但空无一人。壁炉在角落里燃烧，发出轻微的毕卜声。看起来，这里似乎还有人居住。Chris倍感意外，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——这算是私闯民宅吧？

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，最后在柜子上发现了一个倒扣的相框。

相框上落了不少灰，他把它翻过来，轻轻吹了吹。几秒钟后，他看清楚了上面的人，差点失手把照片摔到地上。

那是一张他和Sebastian的合影。

Chris脑袋里嗡的一声，整个人懵在原地。照片里的Sebastian穿着军装，而他支着画架，拿着笔，面带微笑。他在记忆中搜寻，没有找到半点儿和这张照片有关的印象。

“你不记得它了？”

Chris打了个激灵，猛地回过身。

“Kobic？”他惊讶地瞪大眼睛，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小女孩。“你怎么……跟着我出来了？”

Kobic看着他，甜甜地笑了。“之前我以为，你不会主动来找这座房子。看来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深。”

Chris一怔，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？”

Kobic沉默半晌，低下头，慢慢敛起笑意。“二战结束前夕，美国队长坠机于格陵兰海域，在冰雪中陷入沉眠。”

“那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。”Kobic喃喃地说，“只有这座房子——是现实与梦境的连接点。”

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“看看你的手机，你会相信我的话。翻开电子相册，找找和Sebastian共度的第一个圣诞节，你们在冬青树下的那张自拍照。”

Chris皱眉，道：“那张照片是Sebby拍的，它不在我的手机上。”

“它在。”Kobic笃定地回答，“你一眼就能看到它。”

Chris打开相册，果然，那张照片就在归档的最上层。照片里的他套着一对鹿角，Sebastian枕着他的肩，笑得阳光灿烂。

“看这里。”

Chris顺着Kobic的手指看去。在画面的左上角，冬青树下，还有一个小女孩。小女孩抱着一个巴基熊玩偶，远远站在他们身后，竟然也看向镜头，微微露出笑容。

Chris脊背上泛起一阵凉意。小女孩站在很不起眼的位置，所以当初，他们根本没发现，照片里还有第三个人。

不过，真正让他毛骨悚然的是，那个小女孩有一张和Kobic一模一样的脸。

这根本不可能。Kobic今年七岁，而这张照片拍摄于七年之前。然而，照片里的小女孩和现在的Kobic，看起来别无二致。

“这怎么可能？”Chris深吸一口气，用力抓住Kobic的肩膀。“你还有一个同胞姐姐，是不是？这是你的同胞姐姐？”

Kobic看着他，摇头。

Chris猛地松开她，像是在甩掉一块烫手的山芋。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他瞪着Kobic，曾朝夕相处的养女朝他笑笑，眼神平静，却没了半点父女温情的影子。

“你不觉得奇怪吗？你和Sebastian在一起七年，没有被媒体拍到过。出门约会，也从来没有人认出你们。Sebastian的设定集早就弄丢了，却能轻易找回来。在披萨店里，你想回避问题，就有人来转移Sebastian的注意力。还有刚才进来的时候，你怎么知道钥匙在垃圾桶下面？”

“这说明我运气很好。”Chris皱起眉，显得越来越焦躁，“你想表达什么意思？”

“没错，但你不觉得你过度幸运了吗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亲爱的父亲——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。实际上，这一切并不是你的运气，而是因为这个世界，本来就是按照你的想法运行的。”

Chris诧异地望着她，摇头，反驳道：“简直荒谬至极，Kobic，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。我早就说过，我们应该给你找个家庭教师……”

“你记得我的生日吗？”Kobic突然发问，“你记得我来自哪里吗？”

Chris一愣。

“关于我的来历，你什么都不记得。我真的是你领养的孩子吗？还是说，某一天早晨，你突然想要一个女儿，我就凭空出现了，顺其自然地和你生活在一起，而所有人都浑然不觉？”

Chris额头上冒出了冷汗。他抓住自己的头发，慢慢蹲了下去。“不对，这不可能。”他喃喃道，“如果是这样，我怎么会得焦虑症？还有那些噩梦——我又怎么会做噩梦？”

“噢，你说那些噩梦。”Kobic走到他身边，伸出一双柔软的小手，轻轻捧起他的脸。Chris眉头紧锁，神情痛苦，像是焦虑症发作的前兆。

他听见细微的簌簌声，像是风吹过稀疏的草叶。电光石火间，一连串画面骤然闪现。飞驰的列车，鲜血，铁臂上的红星，枪炮硝烟，不知名的生物实验，还有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。

他看见阴暗的牢笼，穿白大褂的人穿梭其中。巨兽般的机器隆隆咆哮，混杂着谁的绝望悲鸣。

желание（渴望）

ржaвый（生锈）

семнадцать（十七）

рассвет（黎明）

печь（火炉）

девять（九）

добросердечный（善良）

возвращение на родину（归乡）

один（一）

товарный вагон（货车）

Chris跌坐在地板上，失声惨叫。Kobic轻拍他的后背。他颤抖着抬头，看向她的眼睛。

“那是什么？”

“是你错过的未来。”




1945年9月，二战结束。同年12月，白宫发布通告，美国队长被确认死亡，全国哀悼。

“你没有死，你驾驶飞机冲进了格陵兰海。”Kobic说，“然后你陷入了深眠。”

“之后呢……之后怎么样了？你又是谁？”

“我是K-O-B-I-C，宇宙魔方。”Kobic微笑，道：“我按照你的梦境，构筑了这个平行世界。”

“这一切都是梦？”

“是的。在梦境中，你的潜意识执掌着整个世界。这里的一切，包括噩梦，都源自你最深的执念。”

“Sebastian……”

“是的。你逝去的爱，也是你的恐惧本源。你克服不了失去Bucky的恐惧，所以在创造了Sebastian之后，你的梦境开始失控，你的挚爱再一次离开。”

沉默。
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

“七十年。”




07.

“那么现在，我会醒过来吗？”

Kobic望了他一眼，笑道：“不，其实你不必醒来——这是梦境，一切都能重新来过。我能再次构筑这个世界，你只需要闭上眼睛，冥想心中的美好——”

Chris，或者说Steve Rogers，听完她的话，默然，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
“不。梦境可以重来，但现实不能。我已经错过了七十年，不能再缺席了，哪怕一刻钟。”

Kobic看向他，问：“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吗？在现实世界，你已经是个过时之人。你的亲人早已故去，你的挚友变成了仇敌。你能想象吗？那是个比沉睡更糟糕的世界。”

沉默。

“但是对我来说，Bucky不仅仅是一个梦。”





尾声

Steve走到窗边，闭上眼睛，在脑海中勾勒出Bucky的形象。良久，纷扬的风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。

七年，也是一场漫长却真实的梦。

再见，他对Sebastian说。

Sebastian没有回答。他站在白茫茫的小院里，仰着头，朝Steve的方向微笑。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凝视着他，洋溢着熟悉的光芒。

像五十年代的那场未来博览会，Bucky背靠着五彩的焰火和镂空的星球，朝他露出笑容。





“决定去哪儿了吗？”Kobic在他身后问。

“未来。”Steve回答。









END.

*老司机是斯坦李。